私房菜

　　
　　12月23日，新華社以《湖南“一號重點工程”還湘江本色》為題，報道了近年來歷屆湖南省委、省政府堅持不懈抓湘江流域水環境治理的實際行動和巨大成績。作為一個湖南籍知識分子，我為湖湘文化的“母親河”重現碧水清流而欣慰不已；作為一個關註中國公共政策的學者，我也願意為這樣的地方政府舉措果斷點贊。
　　自湘桂交界處的藍山縣，湘江蜿蜒北上，流經千里註入八百裡洞庭，千百年以來，這條河不僅灌溉了兩岸的田地，也孕育了傑出的湖湘文化。魚米之鄉，多為湘江之物華；惟楚有材，無非湘軍之榮光。
　　但過去半個世紀以來，在工業化大潮中，湘江的污染日益嚴重，自1966年湘江水中首度監測出鉻、鉛、錳、鋅、砷等重金屬，至上世紀90年代，湘江總體水質呈惡化趨勢，重金屬污染尤為突出，而近年來被媒體談論的“血鉛”超標事件和“鎘米”風波，不僅使三湘大地飽受煎熬，更使湖湘文化遭受前所未有的挑戰。
　　面對種種壓力，湖南決策者做出了歷史性的抉擇——壯士斷腕，刮骨療毒。用時任湖南省委書記徐守盛的話說，“湘江污染治理關係全省民生和發展穩定，要算好政治、經濟、民生賬，要在我們手裡交出一份合格答卷!
　　2007年以來，湖南加大了湘江治理步伐，2008年，啟動了為期3年的“碧水湘江千里行動”，提出打造“東方萊茵河”，從2013年起，湖南省將湘江治理和保護行動計划上升為省政府“一號重點工程”。根據2011年國務院批准的《湘江流域重金屬污染治理實施方案》，湘江重金屬治理規劃五年內實施項目927個，總投資595億元。為了治理“母親河”，湖南幾乎動用了所有的力量——政府治污、公眾治污、法律治污、科技治污……
　　功夫不負有心人，對湘江的全方位治理，產生了突出的效應。從前年冬天開始，碧波蕩漾的湘江又回來了。經環保部核定，至2013年底，湘江幹流水質連續兩年為優，水質中汞、鎘、鉛的污染濃度分別比3年前下降了33.3%、22.2%、42.9%，湖南省環保廳的最新檢測數據顯示，今年1-11月，湘江幹流18個斷面的鎘、汞、砷、鉛和六價鉻濃度均達到《地表水環境質量標準》中的Ⅱ類標準，部分達到Ⅰ類標準。
　　大美湘江，在大力整治中逐漸回歸漫江碧透、魚翔淺底的本色。
　　眾所周知，大江大湖的綜合性流域治理，在全球範圍內看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浩大工程，在中國，淮河治理、太湖治理、鄱陽湖治理等重大工程的效果不理想甚至失敗教訓，也給當初的湘江治理工程提出了嚴峻的挑戰。
　　而縱觀湖南省過去八年來進行的湘江治理，之所以取得如此明顯的成效，源於如下幾個方面的重要因素。
　　首先，從省級決策層開始，一直到鄉鎮政府乃至村、居委會，都沒有把這項工程刻意作為政績工程來對待，而是把自己放在歷史的視域中定位，用真正的主人翁精神進行湘江治理。過去數年中，我曾多次回到湖南，並與湖南多地的各級官員探討湘江治理問題，絕大多數幹部的觀點和行動，都給我一個強烈的信號——治理湘江，就是治理自家的飲水缸。
　　在公共決策和公共管理中，政績工程心態和主人翁心態的最大區別就是，前者以追求錶面化的、可視化的形式主義為公共政策要旨，所以凡事不講真正的實效，遑論對歷史負責，而主人翁心態則決定了決策者與實施者必然考慮長遠、不求虛名。湘江治理，正是主人翁心態在湖南各級官員心中的最佳詮釋。
　　第二，湖南省各級政府僅僅依靠了全省數千萬民眾，從社會動員、組織實施和監督監管，每個環節都註重發揮民眾的參與和督促力量。為了治理好湘江，湖南不僅在省政府層面專門成立了由省長杜家毫親任負責人的“湘江保護協調委員會”和“湘江重金屬污染治理委員會”，還加強官方與民間環保人士的聯動，公開向社會招募200名湘江“綠色衛士”參與監督。大工程需要大動員，當全省人民都能感受到自己在這輪治理中的責任時，很多問題也就迎刃而解。
　　第三，制度先行和地方法治，也是湘江治理取得初步成效的關鍵抉擇。2013年4月1日，《湖南省湘江保護條例》正式實施，成為我國第一部江河流域保護的綜合性地方法規。這部法規，從基本方針到水資源保護、污染防治、岸線和水域保護、生態保護以及法律責任等六個方面，對如何保護湘江做出了全面而系統的規定，這部從某種意義上具有湖南省經濟憲章性質的地方法規，實際就是給湘江立下了長久的保護傘。
　　由上分析可見，湘江治理的初步成功，既體現了湖南歷屆決策層真正重視民生、重視未來的公共精神，也展現了湖南省委省政府善於處理複雜問題的駕馭能力，還通過這種實際行動，折射了當前世俗化政治之下，一級負責任的地方政府，是如何在眼前政績利益與長久歷史作為中做出正確而理性的抉擇。
　　長期以來，以強制拆遷、濫用土地等為基本特色的公共政策在中國很多地方政府屢見不鮮，相對而言，環保問題雖然被很多官員口頭所重視，但真正積極付諸行動的並不多，因為從某種意義上說，保護環境與創造政績之間，存在某種內在的張力矛盾。
　　讓人欣慰的是，至少在湖南，公共決策的自覺選擇，讓公眾看到了一級地方政府的政治擔當與歷史責任。
　　對於湖南人民來說，湘江治理當然是最核心的利益；對於其他地方的人民來說，同樣存在如何正確對待環境和發展速度協同的問題。衷心希望，湖南省的“一號重點工程”所取得成績和經驗，能夠成為其他地方政府借鑒的好樣本。
　　文/陳傑人
　　
　　(掃一掃，更多精彩內容！)　　（原標題：湖南“一號重點工程”的政治意蘊）